燕清意惊骇地望着易侯,一时愣了神。

    门口的侍卫冲进来将易侯与贵妃隔开,侍卫长邓春道:“娘娘,易侯累了,夫人就在院中,娘娘不妨与夫人叙叙旧。”

    她垂着眼眸,哀叹一声,“父亲。我知道你心中对许王有气,可你这气是从何来?”

    她扶着凳子坐在易侯身前,护卫守在她旁边,柳眉上挑:“你把燕国亡国的罪责都怪到了许王的身上。你假装自己是一个仁德的君王,在你的幻想中,许王是一个暴君,他抢占了你的国家,所以你是受害者,你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燕国三百年基业毁在你手上的事实。”

    “滚!”易侯嘴中的唾沫星子喷了出来,像是夏日贴在墙上的灰白小虫在空中飞舞。

    “滚!”他愤怒地砸碎面前的茶杯,茶水四散溅开。

    “滚!”他用尽全力推倒圆桌,圆桌“咚”地一声跌在地上,他也往后一个踉跄。

    他不断地嘶吼,眼神发白,腿脚发麻,仰面往后一躺,就要摔在地上。

    邓春眼疾手快,一把扶住了易侯。

    易侯才刚站稳,对着侍卫便是一阵拳打脚踢,但他身子孱弱,手上有伤,棉花一般的拳头无力地砸了几下,他就累得折腾不动了,只剩一张嘴还止不住的咒骂。

    侍卫将易侯拉到太师椅上坐下,又命人去寻大夫来为易侯医治不断流血的手掌。

    易侯推搡邓春,怒吼道:“给孤滚出去!”

    燕清意蓦地站起来,指着他,怒道:“只有你会吼吗!你继位二十载,做了些什么,心里没有数吗?近年来,你上过朝吗?你知道燕国的百姓食不果腹吗?你知道燕国的军队能行军打仗吗?你知道别国在变法,在图强,在征战,在算计吗?你不知道!你只知道写你那些破诗,吟你那些酸曲,听别人吹捧你,歌颂你,赞美你!你只知道和你那群讴功颂德的宠臣醉酒闹事,你竟然还好意思问我?”

    她指回自己,瞪着易侯,一字一顿地说:“你竟然好意思问我,何时变成了满嘴谎言的歌功颂德之辈。哈哈,那正是为了吹捧你啊,我才会变成这个样子。”

    易侯气得狂拍椅子的把手,眼角瞪得通红。

    易侯夫人和清羽公子听到吵闹声,凑到了门边上,听着燕清意的怒骂,夫人叹气道:“别说了。清儿,他是你的父亲。”

    燕清意转身看着母亲,快速地擦去眼角流出的一滴泪水,深吸了一口气:“母亲,就是因为没有人说他,他才会狂妄自大地对着长街痛骂许王,‘伤化虐民,倾覆重器,好乱乐斗,万民不安’,这些话,易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啊,易侯不会真以为自己的德行配坐在燕王那个宝座上吧?”

    “我幼时听父亲说的最多的话,便是爷爷仙逝太早,留下这偌大的燕国让他无力治理。好啊,而立之年不作为,怪罪爷爷崩逝太早。不惑之年沉迷酒色,无人可怪,说自己写词作赋是当世大才,治理国家妨碍了创作。知天命之年亡国了,又怪许王不施仁义,暴戾好斗。错的都是别人,什么时候是易侯啊!”

    她又看向哥哥,霎时红了眼眶,声音沙哑地说:“易侯,你竟问我为何会变成满嘴谎言的歌功颂德之辈?哈哈,看看燕清羽吧,他不会说好话,他直言你的错处,然后呢?十五岁的他被醉酒的你用重剑抵着心脏,问他是不是要阴夺政权!”

    越想越怒,越说越气,她早年看着父亲的胡作非为,想着为人子女要竭尽孝道,要守护燕王的名声,又总会想着父亲对自己很好,说服自己,体谅父亲。

    燕清意一甩长袖又回头盯着易侯:“你惦记着在南都的姬妾,她们被暴民骚扰,你就要痛骂许王出气。你出气了,你可曾想过你在许宫的女儿将是什么处境?”